融雪．上篇

融雪BY小翎
排版很怪請注意囧

她的眼眸，自那刻開始，便烙進他的身影……


那年，下邳，是他們相遇的地點。

她一身勁裝，騎著快馬往曹營奔馳，不一會兒，就來到下邳城外的曹營。彼時，呂布固守城池，曹軍圍城多日，顯得疲累，而她聽從義父的命令急來協助，但下邳城固，只怕她也無能為力。
她由營帳看往不遠的下邳，城門依舊緊閉，想那呂布與陳宮守在城內，必定信心滿滿，知道他們決計無法攻城。
看著曹營來來往往的士兵已有疲態，再守下去只怕不妥，難道義父讓她千里迢迢來這兒，她只能提出退兵之策嗎？
「雪彤姑娘，這邊請。」在她尚出神之際，已有士兵喚她。
她回過神，換上鎮定的神色，跟隨那士兵進入營帳。
營帳裡，有些將軍她十分熟稔，有些似乎是義父新攬入的人才，但她無心去細思，急忙上前向義父行禮。
「義父大人，雪彤多日不見您，不知您身體可好？」
「……雪彤，你總算來了。義父無恙，不過有些操勞罷了。」義父的臉龐雖有疲態，卻仍然霸氣，見到她的到來，不免有些歡喜。
「義父為了攻打下邳之事煩擾，不知雪彤是否能為您解憂？」
「雪彤，你在戰場上征戰無數，那年我收你當義女，也是看在你是個人才，且頗投緣，你方才來這兒的路上，想必已觀察好情勢，若當領導，你是否有信心攻下下邳？」
義父對她極具信心，但雪彤卻忍不住遲疑。
「義父，下邳難攻，您與士兵已在此守候多日，甚是疲累，若當真能攻破城門，只怕士氣也及不上呂布。」
「連你也無法確保能擊破敵軍，看來非得退兵不可。」縱使義父不願，但士兵無力再戰，將領也無能為力。
「主公，不可退兵。」此時，忽然有人開口說道。
雪彤回首，只見荀攸站了出來，難道他有妙計？
「公達？難道你有什麼好提議不成？」
「主公，此戰呂布必敗，我們萬萬不可退兵，非得在此戰擒拿呂布。」
「可現下的情況，我們士氣不高，又要如何是好？」雪彤問道。
「主公，不如用水攻。」
「水攻？」
「奪取水門，水淹下邳，使呂布無法繼續緊閉城門。」另一個清亮的嗓音響起，吸引她的注意。
「奉孝，你與公達皆如此以為？」
「是，主公，奉孝方才派人查勘過水門的情況，守備普通，想那呂布必沒料到這點，而陳宮以防萬一，派些許士兵駐守而已，正是下手的好機會。」那聲音的主人從門口踏進，那明亮的雙眼彷彿可以看透一切，雖是儒生裝扮，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傲氣。
他是誰？看來相當年輕……是義父尋獲的人才嗎？
「你有幾分把握？」
「若能成功引發水計，呂布絕對必敗。」他的眸裡透露出天生的一股自信，使人安心。
「你說的可是真的？」還不待義父回應，雪彤便開口問道，讓他的目光轉移到她身上，他看來有些訝異，卻未表露在臉上。
「是。」面對她，他仍是有禮的回應。
他不認識她，難道不輕視她是個姑娘？
「義父，既然這位公子如此斬釘截鐵的保證，那麼雪彤願意擔任攻打水門的工作。」她忍不住想測試一下他的能耐，看事情是否能像他所想那般順利。
「好，那你便挑選帳外數千士兵，攻打水門。」
「是，就請義父等待雪彤的好消息。」獲得義父的允許，她便動身前往，經過他身邊時，不禁多看他一眼。
她雖然心裡對他的計策有些疑惑，甚至不太信任，但義父看來對他頗為賞識，她就等著看他的能耐。
他意識到她的目光，對她微一頷首。
雪彤匆匆走過，態度自信絲毫不遜色於他，縱使心裡有所不安，也不輕易展露在外。
身為將領該做的事，她很清楚的掌握，不容許自己有所差錯。
根據他的提議、義父的指示，雪彤率領士兵大破水門，她的善戰連駐守的敵將也無法匹敵，佔領水門後，便依照指示打開水門，任水淹進下邳城，果然造成大亂。
呂布軍士氣大亂，叛逃軍打開城門，往四處竄逃。義父與他的屬下們則從各城門湧入，殺得他們措手不及。
雪彤也在其中，看著呂布軍的敗退，不由得對那年輕男子的策略與料事如神感到佩服。
眾將領果然聯手擒住呂布，他們圍城三個月，終於打贏這場漫長的仗。
＊　＊　＊
「郭嘉先生果然厲害，有你的計策才解了咱們的困境。」
「是，多虧奉孝你了。」義父顯得格外開心，好不容易除去呂布這心頭大患，眼前便只剩下那袁紹。
「不，也多虧雪彤姑娘的奮勇殺敵、奪取水門，此計方能成功。」在義父褒獎之時，郭嘉態度謙讓，竟把功勞歸到她身上，讓她不禁大感意外。
「若非郭嘉先生及時提出計策，我可就要與義父提退兵之事，幸好未提，不然就鑄下大錯，多虧先生相救，雪彤初識先生，便已佩服至極。」她拱手行禮，看他的眼神也充滿敬佩。
「雪彤姑娘忒謙，在下只是個謀士，怎比得上奮勇殺敵的將士？」
「奉孝，這就是你太過謙虛了，沒有你這謀士，一味的往前衝陣殺敵，也不是個辦法。在我的帳下，謀士與將領同等重要！」
「義父所言不錯，郭嘉先生你可別謙虛，還有公達叔叔，我用曹軍將領的身分，真摯地向你們道謝。」荀攸是雪彤熟識之人，念在他是長輩，她便喚他聲叔叔，她認同荀攸的能力，卻沒想到郭嘉年紀差她不多，也能有如此見解。
「雪彤都這麼說了，你們有功勞的也別再推託，今晚便簡單辦個酒宴，大夥兒一同慶祝。」義父的命令，誰也不敢再有意見。
「是。」
於是當晚，大家便順從義父的意見辦了酒宴，慶祝下邳的勝利。席間，郭嘉悄悄離席，而她疑惑也跟了出去。
下邳的夜晚，銀白色的月光灑落一地，大水已退，但地上仍然潮濕，月光映著竟有些反光，帶出朦朧的美感。
郭嘉站在不遠的地方，背對著她，她靜靜的走到他身邊，見他的目光竟有些幽遠。
「郭嘉先生？」
他轉頭，一見是她，不禁愣住。「雪彤姑娘不與大家同歡嗎？」
「他們在拼酒，就任他們去了。只是你不也溜了出來嗎？」她微微一笑。
「……在下……不勝酒力……」他有些無措的偏過頭，她彷彿見到他出現一絲狼狽，這是她白日所見的那個郭嘉嗎？
「這種應酬的場合，總是要飲酒，你能每次都逃出來嗎？還不如快點習慣才是。」
「說來實在讓人見笑，在下自幼體弱，飲酒只能小酌，這些事在下已向主公稟告過，希望他能諒解。」
她一愣，「那你是因為不舒服才出來透氣？那你現在覺得怎樣？」她不禁有些擔心。
「多謝雪彤姑娘，在下已然無恙。」
她有些不信，盯著他的臉半晌，只發覺他臉頰有些許微紅，似乎並無大礙，也就稍稍放下心來。
「那就好，還好我方才沒對你灌酒，不然可真害了你。」
「是啊。」他微微一笑，彷彿減少些兩人之間的隔閡。
「對了，郭嘉先生你看來年紀頗少，卻挺厲害的呢！我本來心中還有幾分懷疑，但今日之後，我可不敢小看你了。」
「……雪彤姑娘不也一樣？」他又淡淡一笑，「雖是個姑娘家，年紀輕輕，卻已經能統帥士兵，馳騁沙場。」
「那是義父的功勞，若不是他，我至今可能還只是個普通姑娘，算不上我有什麼才能。比起殺敵，我更欣賞能運籌帷幄的人。」
「為何？在下以為雪彤姑娘熱愛馳騁沙場的感覺。」
「可是，我覺得只需動腦就能掌握戰局的人更加厲害，也可能我不是那塊料子，所以才會對你如此敬佩。」她毫不掩飾的說道，卻讓他有些彆扭。
「雪彤姑娘你……真是快人快語。」
她疑惑的問道：「是嗎？這樣有不妥嗎？」
「不，雪彤姑娘本應是如此性格，是在下有些應付不來。」若只是應酬話也就罷了，但她真誠的眼神實在不讓人覺得她只是虛應而已。
「你害羞了？」
「不，我只是……」
「這樣就好！」她突然大聲說道，讓他怔住。
「什麼？」
「你別稱『在下』，在我面前就講『我』就好了，老聽你說著在下，感覺過於疏遠，我們今後就是夥伴，別老是這樣拘謹，挺不習慣。」她皺著一張臉，那表情終於讓他失笑。
「好，日後在你面前，我就這麼叫。」
「你可不准改回去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他展露難得的笑容，只讓她瞧見。
那日，夜晚的風很涼，但她平靜的心卻拂過一陣暖意。
＊　＊　＊
「劉備此次奪取徐州，成為我們東邊的威脅，北邊又有袁紹虎視眈眈，只怕現下這情勢對我們不利。」
「若我當初不放那劉備，今日便不會有如此之事……劉備並非等閒之輩，在與袁紹爭戰前，得先解決他才行。」義父神色陰鬱，對先前無意放走劉備而自責，但仍是極快下定決心要鏟除劉備。
但前來參與商討的將領們卻多支持先攻袁紹，頓時令討論陷入僵局。
「若先東征，那袁紹突然南下，只怕我們也難以抵擋。袁紹的兵力不容小覷，目前的情勢不容許我們分散兵力，還是全心全意打倒袁紹才是。」
雪彤坐在次座，聆聽諸位將領的意見，心思卻有些不定。
義父想先攻打劉備，解決後顧之憂的心態並無不對，但現在袁紹的行動還難以捉摸，若他趁機南下偷襲，只怕對他們大為不利……
若分散兵力分別對付，只怕對付袁紹那邊會應付得吃力。
「不，若不先解決劉備，哪有全副心思用來對付袁紹？」
「袁紹與劉備的兵力，何者才是我們的心頭大患？孟德，此事可不能草率決定！」
「那袁紹雖心懷大志，卻不能及時行動，我料他必不會有所動作。」義父極富自信，但其他將領仍無法完全接受。
「主公。」沉吟一陣，郭嘉才終於開口。
聽見他的聲音，她臉上不免露出欣喜之情。
若是郭嘉先生，必有良策。不知他會同意哪方的說法？
「奉孝？你有何看法？」
「奉孝以為，先東征才是務實之策。如今我與袁紹皆按兵不動，反倒是徐州的劉備蠢蠢欲動，先除去此一阻礙，頓時可免去後顧之憂。」也就是他支持義父的意見，決意先攻劉備。
「倘若袁紹南下又該如何？」
「袁紹疑心甚重，又無決斷能力。若他知曉我們有所動靜，聽謀士進言後，只怕會遲疑不決，不敢輕舉妄動。我們便可利用此一機會，快速擊垮劉備，等到袁紹想要出動，已錯失先機。主公對袁紹也有一番認識，才會下此決定，絕非輕率之舉。」
他曾在袁紹帳下，知曉袁紹必不能成大業，才會投奔曹營，覓得他的真主，那袁紹會有什麼行動，他只怕早已料到。
此外，郭嘉先生洞察先機的能力不弱，也瞧出那劉備能得人德，又有那善戰的義兄弟輔助，若不剷除，日後的確可能成為大患。
雪彤瞧著他的側面，見他意氣風發、神采飛揚，那股自信渾然天成，竟不自覺微微失了神。
自從與他相識以來，她發現他的性情雖然溫和，卻總是流露出不凡的氣質，讓人無法把他當成普通的謀士。他是個可造之才，義父有他的輔佐，必能成就大業。
而她……忍不住佩服他，甚至仰慕起他的才幹。
「奉孝此言倒是深得我心，東征劉備，我是勢在必得！等我取回徐州，便可回來與那袁紹一決高下！」義父站起身宣布，東征之事便如此敲定。
「是，在下必竭盡己力，奪回徐州。」主公既已決策，他們便只能依命令行事。
郭嘉溫笑，與大家一同向義父行禮。義父方才對他極為肯定，想必他心裡必歡喜不已，但掩去大部分的情緒，卻掩不住那一絲自傲。
雪彤暗中觀察他，這些日子相處以來，早知他性情如何，忍不住想取笑他，想必他又要手足無措了。
義父接著交代相關事宜，而她帶笑的眼眸仍瞅著他，想必他也感受到她的目光。兩眸相對，又察覺到他的無奈。
郭嘉先生為人沉穩，就是身體孱弱些，又不善於接觸太過熱情的女子，所以才老是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，而她彷彿貪玩上了癮，非要戲弄他不可。
「雪彤，此次你當先鋒，先挫那劉備的銳氣，讓他們見識你的能耐。」義父突然指名她，她有些愣住，連忙回神應諾。
「義父，雪彤自當不負義父所望。」偷偷瞥向郭嘉，見他掩嘴輕笑，讓她有些惱怒。
原來他也愛看她差點出糗的樣子，瞧她下次怎麼應付回來！
義父交代完畢後，由於此次講求速戰速決，他們備戰的速度也不可太慢，才剛散會，雪彤便立刻往校場調兵。
但在半路上便被夏侯淵給叫住，他神色瞧來古怪，不知要跟她說什麼心底話才如此彆扭。
「妙才叔叔，你別盯著我，有話直說便是。」
「彤兒，你跟郭嘉是怎麼回事？」
她一愣，「怎麼回事？我跟郭嘉先生好得很啊？又怎麼回事？」
「你喜歡那小子？」夏侯淵也不想跟她拐彎子，於是直說道。
「什麼那小子？郭嘉先生的謀略無一不準，你這樣叫他實在不妥。」雖然妙才叔叔是個直率的漢子，本來就不計較小節，但總覺得有些無禮。
「彤兒你這可是為他說話？想當初你被撿回來時，什麼還不懂，才過個幾年就懂得這事了。」他不由得露出懷念的神情。
「妙才叔叔，你別戲弄我，我只是敬佩郭嘉先生的謀略，總希望能學得一些皮毛，在戰場上也不吃虧，你誤解了。」她態度自若，似乎當真沒事，只是夏侯淵怎可能輕易被打發。
「你方才不是跟他眉來眼去？」
「什麼眉來眼去？那是郭嘉先生看我差點在義父面前出醜，所以取笑我，哪有你說的那般？」本來以為他挺正直，沒想到方才竟然偷笑她，必是記著先前她害他手足無措的事。
「是嗎？」他神情曖昧，不相信有這般簡單。
「是，妙才叔叔你何時改行當紅娘了？對我跟郭嘉先生這麼感興趣？」
「彤兒，你畢竟是個女孩兒，總得為你想想……若讓你一輩子都活在沙場上，只怕讓你吃苦了。」
可那不就是她身為義父女兒的命嗎？她有這般才能，為何不運用呢？
「才不，能與義父、叔叔們一起努力共創大業，我不會感到痛苦。而且我們合該是活在戰場上的命，郭嘉先生是個謀士，他若失去戰場，還有哪個舞台適合他呢？你別瞎攪和了。」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，他們的命運無法更改，縱使只能一輩子在戰場上，也有他們相伴，她並不寂寞。
何況也只有在這裡，才能看見郭嘉先生的神采哪……
與夏侯淵道別後，雪彤顯得精神十足，她比先前更明白自己的未來。
她與郭嘉先生在下邳之戰相遇，也代表他們的火花只能在戰場上迸出，失去戰場，他們也只不過是平凡人，擦肩而過也不會意識到對方的存在。
她喜歡在戰場上的郭奉孝，就不該毀了那個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