融雪．尾聲

融雪BY小翎

狂風捲起她的衣衫，她任其飄揚，目光投向那綿延無盡的大海。
黑暗中彷彿有魔魘正在蠢蠢欲動，風帶來大海的氣息也充滿不安。
曹軍長年佔據北方，何曾與大海為伍過？若非連環船，只怕兵士將繼續水土不服。只是，她無法安心……
這是奉孝離世後，曹軍所面臨的大規模水戰，不知她是否能謹守奉孝遺言，守護義父。沒有奉孝的計策，她只有依憑直覺，卻只感到心慌。
「將軍，黃蓋即將來降，不知你是否要前往等待？」
清風拂面，讓她猝然大驚。「風向變了！若此時敵方用火攻，只怕要糟。」雪彤立刻下令道：「不可讓黃蓋投降，快去阻攔！」
「是！」那名將士連忙離開。
她也不再蹉跎，連忙回到主戰船，向義父稟告此消息。
「連環船加上火攻，若敵軍的計策是如此，只怕我軍無力抵抗……我軍將士不善水戰，原以為連環船必能護我軍周全，誰料這時節會吹東南風？」
義父事前雖已設想一番，但仍敵不過那突如而來的東南風。那龐統故意獻計，黃蓋佯裝投降，只怕都是圈套，要將他們一網打盡。
「雪彤，黃蓋的船已經來到？」
「我方才吩咐他們不可讓黃蓋的船接近，但對方設想周到，只怕已經來不及。」她方如此說完，外頭喧囂聲不斷，隱隱見著火光閃爍。
她心中一驚，連忙往外探看，那火勢因東南風而蔓延曹軍戰船，只怕再過一陣，主戰船也要不保。
「對方攻勢已起，義父……只怕此戰……還請義父先準備後撤。」就她對戰事的敏感程度，對方的策略周全，只怕連後著都也備好。且各戰船的將士不知在大火中能否平安脫險，他們兵力大減，必不敵孫劉聯軍。
「當真只能撤退？」
「是，當今之策便是撤退！」
義父沉痛的閉眸，「……好，傳令下去，全軍撤退，離去前將戰船焚毀，阻擋他們來路。」
「是。」
集合主戰船的其他將領，與她一同保護義父撤離戰船，順便將那戰船焚毀。火光閃爍，火焰吞噬戰船，原本黑暗的大海映著紅光，竟有些詭譎，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副景象，有些恍惚。
「雪彤？」見她遲遲未跟上，義父開口喚她。
「……義父，若奉孝晚死，你以為今日會如何？」
「若奉孝仍在，孤今日不至於如此狼狽。」郭奉孝料事如神，怎會參不透對方的計策？但奉孝便早死了一年，今日才會弄得如此狼狽。
「是啊……我今日在戰船上，想起奉孝昔日的神采。即便我仍在義父身旁保護，卻還是不及他運籌帷幄於帳中。我倆的約定……如今少了他一人，我又如何護義父周全？」
奉孝當日以不忠不孝、黃泉不願見她為脅，要她不可棄義父而去，但他卻不知少了他，一切會產生多少改變。
「雪彤，別再想著奉孝，撤離要緊。」
「嗯。」邊護著義父撤離，雪彤的目光還是不斷回顧那火光，彷若就要被那火光給吞噬。
待到雙叉路上，那孫權、劉備聯軍後援陸續襲來，雪彤便讓其他將軍護著義父脫逃，她負責斷後。
「雪彤，你不必留下斷後，一起逃！」義父想要拉她一同逃跑，但她心意已決，任義父怎麼拉也不動如山。
她露出堅定的神情，說道：「義父，我向奉孝約定過，必要護你周全，後面的援軍全交由我解決，你們一路往江陵逃，等我料理好他們，自會趕上。」
「你會趕上？」
「是，我不會輕易送死，義父……保重自己要緊。」雪彤輕輕頷首，卻讓他心驚不已。
雪彤那明亮的眼眸訴說著各種情緒，讓他彷彿又見著了奉孝……
他擔心她有何萬一，但情勢已不容許他繼續思考，只能往前逃去。
「我不會讓任何人靠近義父！」她氣勢萬鈞地擋住敵軍面前，支持她的信念便是奉孝的叮囑。
儘管要耗盡一切，她都會遵守約定。
那是奉孝心心念念的約定，即便孤單一人，也不許她殉身相陪。
她一再擊退源源不絕的敵兵，不知過了多久，敵兵終於全數被她擊倒，後援無一能通過她的防線，義父不必擔心後方有人偷襲。
她滿意的露出微笑，轉身想趕上義父的隊伍，卻無力仰倒在地。
映在她眼裡的依舊是漫天的火光。
好似那夜官渡的營火，她與奉孝互許，將未來全託給了對方。
「……奉孝，我說過我是活於戰場上的將軍，是你的雪彤，赤壁之戰少了你，終究要失敗……夫妻同命，我又豈能獨活在沒有你的戰場？我累了，已經無力保護義父，即使你要斥責我不忠不孝，我也不管……只求讓我與你黃泉相逢……」她覺得渾身輕飄飄的，好似沒有重量，眼裡的世界開始模糊，讓她似乎看見了奉孝的身影。
奉孝前來迎接她了……
「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不管……雪彤，與你同命……」她綻放出絕美的笑容，迎接她朝思暮想的那人。
火光閃耀整夜，她帶著笑容闔上了眼眸。

後，雜史記載：曹操義女雪彤，嫁予曹氏麾下謀士郭嘉，夫妻相敬如賓，恩愛七年。郭奉孝自柳城還，病重逝世。隔年，赤壁之戰起，雪彤捨身護曹孟德撤退，死於戰場。二人皆年輕早逝。

那年，下邳的大水退去，銀白色的月光映照著地面，朦朧之中，漫天飛花竟像片片白雪般飄落，她與他……就此牽纏一世。